〈辯才無礙摧邪顯正大無畏〉
── 玄奘大師示現廣長舌
玄奘大師未曾忘卻菩薩弘法利生、接引群萌的本願,因此發願前往天竺取經求法。一路西行所遇異邦各國信仰殊異,邪說紛紜,二乘部派思想分歧,能信受奉行大乘佛法者幾希,玄奘大師憑藉著他佛法的證量與無礙的辯才,對正確佛理的精闢論述與辯正,於所經之處降伏諸方外道邪師與小乘行者,留下大乘弘法流布於西域──天竺異邦的斐然成果。
更偉大的成就是 玄奘大師回到大唐以後,以他慎思明辨精妙剖析的法義智慧,譯經造論所留下輝煌的利生功業,無人能出其右。這篇文章就根據史實來回顧 玄奘大師當年辯法論義的情形。
大唐武德六年(公元623年),二十四歲時 玄奘大師來到荊州天皇寺,當地民眾久仰法師大名,盛大歡迎並敦請 大師登壇演說佛法意旨。第一天開講時,漢陽王親自率領群臣以及道俗名士前來聽法。法會現場,大眾紛紛提出難題質疑 大師,大師心平氣和一一酬對應答,詳盡解說有關義旨,頗能令大眾心開意解。當時的場面已不只是講經說法,更是大展辯才與大眾論義,這是 玄奘大師初試辯才,但還談不上舌燦蓮華,舌燦蓮華的表現是出現在取經路上。
例如 玄奘大師和木叉毱多法師的對話,當 玄奘大師來到龜茲國時,他聽說這裡有位名僧木叉毱多法師,就先去拜訪他。因為這位木叉毱多法師曾去印度遊學二十多年,見多識廣,尤以聲明最為擅長,普為大眾所尊崇。木叉毱多法師初見到 玄奘大師時,雖以客禮相待,然而並不認為 玄奘大師了得。他得知 玄奘大師要往天竺,就直說:「這裡(二乘)經論俱全,足夠你學了。不用那麼辛苦去印度,只要抄一份本子帶回大唐就夠了。」
玄奘大師就請問他:「此地也有《瑜伽師地論》嗎?」
木叉毱多回說:「這是一本邪見的論,真正的佛弟子是絕對不會學這部論典的。」
玄奘大師本來敬重木叉毱多,一聽這話就不客氣地回答:
「《毘婆沙論》、《俱舍論》,在我來的本國都已經齊全了;但這並不是如來的究竟說,所以我才想去天竺修學《瑜伽師地論》,並且攜帶論本回國。這本論是後身菩薩 彌勒菩薩所說,你竟敢說這是邪書,難道你不害怕無間地獄的果報嗎?」
木叉毱多頗有輕慢之意,回說:
「《毘婆沙論》等論著,不是你現在的程度所能瞭解的,如何可以說不是如來的究竟說呢?」
玄奘大師就反問:「那法師你完全理解這部論了嗎?」
木叉毱多說:「我當然全都瞭解。」
玄奘大師早已知道二乘法義的內涵,便直接就《俱舍論》中容易淆訛之處詰問他,結果木叉毱多一說就說錯。玄奘大師並不放手,繼續緊迫追問,木叉毱多尷尬不已,臉色鐵青,就說:「你換另外一處來問。」玄奘大師就又找出另外一句話質疑,木叉毱多還是搞不清楚其中真正意旨,乾脆說:「《俱舍論》裡並無這句話。」
龜茲王的叔叔智月僧人剛好坐在旁邊,他對二乘經論也頗為熟悉,開口印證說:「《俱舍論》確實有這句話!」並取出論本完整誦出,木叉毱多當下頗為狼狽,不好意思的說:「我年紀大了,記性變差,真的是忘了。」玄奘大師又再問其他二乘經論的義理,他也都無法作出正確的解釋。
當時隆冬雪漫道路堵塞,玄奘大師因此多停留六十多天,在等待晚春雪融路通的時候,常來找木叉毱多論法。再次相見時,木叉毱多不敢再踞高座,大部分時候是站著或是偏立一旁。他私下對別人說:「這位支那僧可不是容易應對的人物,若是他前往印度,當地那些年紀相當的才俊未必可勝過他!」玄奘法師就是如此這般折服了這一位倨傲的二乘僧人。
玄奘大師不忘度眾的心願,他途經西突厥時就降伏當地的外道並贏得國王及百姓的護持。西突厥人多是信仰拜火的祆教,國王葉護可汗設宴時,當眾禮請 玄奘大師說法,大師於是隨順因緣教導大眾十善業,並解說大乘法,大眾舉手叩地頂禮,歡喜信受。到了颯秣建(薩瑪爾幹)國,當地也信受祆教事火外道,玄奘大師剛到這裡的時候,國王並不信受佛法,態度輕慢。玄奘不捨眾生,詳細為他解說人天因果與讚佛功德,開示他恭敬三寶能得到福德利益的道理,國王聽到後態度大大轉變,更向 玄奘大師請求受持齋戒來培植福德,極為恭敬歡喜。
當時,有當地人欺負伴隨 玄奘大師同來的沙彌,並舉火追逐他。國王聞之震怒,下令逮捕滋事者予以嚴懲,要斬斷這名滋事者雙手,玄奘心生不忍,代為求情而令其免於責罰。這件事讓全國百姓官員都驚歎肅然,看見國王敬僧的態度,於是開始親近 玄奘大師,甚至來請教佛法。最後,國王禮請 玄奘大師宣講佛法,並度人出家為僧住持荒廢的寺院,於是邊地佛寺氣象一新,佛法也因之興廢繼絕。
唐貞觀二年(公元628年),玄奘大師偕慧性法師一起來到畢迦試國(位於今日的阿富汗境內),畢迦試國的國王禮請二人開演聖教,受邀出席者都是當地大乘與各聲聞乘部派的領頭人物;然而由於三乘差異以及聲聞部派義理也多有出入,法師們各專所學不能會通,座中只有 玄奘大師博學多聞而兼通各派教理,隨各人請教詳覆其問。前後五天的時間論議佛道,利益當地三乘學人,大眾都非常欣讚,由此可知 玄奘大師論義不但能摧伏邪外,對於會通三乘都能毫無滯礙,得心應手。
西域諸國並非盡是信受外道,也有佛法昌盛之國如罽賓國,玄奘大師在此值遇德高望重的僧稱老法師,並向他請學。僧稱法師非常賞識 玄奘大師,讚許 玄奘大師「智慧穎利,心志廣大,將來必能繼承無著、世親兄弟遺風,我們無人能出其右。」
罽賓國中有許多來自各國菁英的大乘及聲聞乘的優秀學僧,他們比 玄奘大師更早前來,皆是一時才俊,看見僧稱法師如此褒讚 玄奘大師,大多心有不服,想盡辦法詰難 玄奘大師,然而 玄奘大師好整以暇的酬對解惑,通達無礙,令所有人心悅誠服,自愧不如。
玄奘大師在那爛陀寺修學五年有成之後,又繼續到五印度各國遊學,前後又共五年。後受戒賢論師派遣,為大眾宣講佛法意旨。當時有位師子光法師為大眾講《中論》、《百論》,而且用這兩論來破《瑜伽師地論》的法義。殊不知 玄奘大師對各論典的義理都已經非常嫺熟,他知道 佛陀立教,是用不同面向開導有情,諸論廣狹深細有所不同,但理路本是一貫,不相違背,然而諸學人智慧不足不能會通,才會自生糾葛,乃至割裂大乘佛法。
玄奘大師好幾次到師子光處詰問,他都無法回答,於是本來跟隨師子光的學人紛紛轉投入 玄奘大師座下。玄奘大師為了救護未能透徹中觀正理的愚者,特地寫了三千頌的《會宗論》呈閱 戒賢論師以及大眾,大眾閱後很是肯定讚歎。師子光於是羞愧懊惱地離開了,他到菩提寺去,慫恿同學旃陀羅僧訶法師前往那爛陀寺與 玄奘大師一較高下,希望旃陀羅僧訶能替他一雪前恥。不料旃陀羅僧訶到了那爛陀寺,被 玄奘大師威德震攝而不敢發一言;這事傳開後,玄奘大師更加聲名遠播。
又有一位順世外道專程來挑釁,他寫了四十條大義,張貼在寺門,誇口說:「只要有人能駁倒其中一條,我就斬頭謝罪。」經過好多天都無人應戰。玄奘大師知道了,指示侍者將門口的論義撕毀踩踏於地。外道婆羅門看了當然很生氣,便約定日期舉行辯論,大師答應,並請 戒賢論師和幾位大德作見證。雙方唇槍舌戰你來我往,幾次下來婆羅門義盡詞窮,只好認輸。他說:「既然你贏了,就依我所說,拿走我的頭吧!」但 大師以佛門慈悲戒殺,不願取這位順世外道性命,只要求他擔任 玄奘大師奴僕,供 大師使喚。婆羅門當下歡喜,聽到這事的人都被 大師之寬宏大量所感動,慶幸這位婆羅門死裡逃生,這是 玄奘大師摧邪顯正降伏外道之又一例。
當時,恰巧有一位老婆羅門般若毱多,他主張「大乘非佛說」。他撰寫了《破大乘論》七百頌,趁戒日王行經二乘法盛行的烏荼國時,那裡的僧眾便將般若毱多的《破大乘論》拿給戒日王看,並下挑戰書,戒日王緊急修書請求 戒賢法師指派大乘法師前來應戰,以決高下。戒賢法師得書後集眾商議,決定派遣海慧、智光、師子光以及 玄奘四位法師赴約。
玄奘先看過《破大乘論》之後,發現有幾個地方不知出處亦不明旨趣,心有疑慮;向那位侍者婆羅門探詢,湊巧這位順世外道曾經聽過五遍《破大乘論》,正可為 玄奘詳細解說,因此成就了 玄奘大師「不恥下問,請法於奴」的佳話。玄奘法師當晚單獨請侍者講述一遍《破大乘論》;尋思其中謬誤,並立刻執筆寫下一千六百頌,名為《制惡見論》,將《破大乘論》破得體無完膚。
這部《制惡見論》正是後來在曲女城的法義辨正無遮大會上,扮演重要角色,曾令人當眾朗讀,並抄寫一本懸掛會場門外,是宣告「如有一字無理而被難破者,論主 玄奘大師即自斷首級相謝」的主要論據。結果前後一十八天中,曾有來自那爛陀寺的慧光法師執著二乘法,雖經 玄奘大師在寺中予以剖析教導,但他堅執不改變他的主張,藉此眾會再次質疑大乘,大師只好在大會上以極為犀利的言詞讓慧光法師知難而退。除此之外,無人膽敢於此提出異議,大師因此而光芒嶄露,聲震五印。
在曲女城的法義辨正無遮大會期間,發生一段插曲:鳩摩羅王軟硬兼施的強請 玄奘大師到其國內當面請法,問:「諸佛有何功德?」玄奘法師於是造了《三身論》三百頌,說明如來不可思議的法身、報身、應化身,送給鳩摩羅王,國王非常高興,便頂戴歸依,並向法師求受齋戒。
玄奘大師鑒於大乘氣象漸有變化,造了《會宗論》、《三身論》、《制惡見論》三部論以破惡見顯正見。這三部論雖然沒有流通於中土,然而 玄奘大師回到中國宣演經教時,基本上都含攝了這三部論的精華;我們從 玄奘大師弟子窺基法師的著作中就能了解這點。
著書《成唯識論》直示如來妙意
天竺世親菩薩雖然寫出《唯識三十頌》,卻沒有親自注釋。後來天竺有十位論師加以注釋闡揚其義理,然而唯識的義理本來就深奧難懂,十大論師在法義上不但意見不一,也多有錯說者;因此 玄奘大師在翻譯第二轉法輪大經《大般若波羅蜜多經》之前,就先著手翻譯唯識十大論師的論著。
然而《唯識三十頌》屬於第三轉法輪唯識經論,其義理本來難會,如果將十位論師註解翻譯成為十本,只會讓閱讀者更加混淆不清;於是 大師採納弟子窺基法師建議,揉合十大論師的論著而造《成唯識論》。玄奘大師先一一舉述十大論師的解釋,然後加以評議,世人不知此論實質上是 玄奘大師所造的論述;但因前面先列舉各家所說,加上他為人謙沖低調不居功,才會將此論說為「護法等菩薩造」。
玄奘法師證量不可思議,深解佛法勝妙義理,所以他所譯第三轉法輪的經論及著寫《成唯識論》,揭示如來藏阿賴耶識妙真如心是一切佛法的根本,也正是禪門證悟的標的。他不但造就了弘護佛法的高峰,也幫助後來興盛於南方的禪宗,使得禪門六祖惠能的禪悟證境獲得教門有力的理論支持,得以廣傳。故知達摩祖師當年已有預知之明,以 玄奘大師興世時期作為禪宗廣弘的契機,禪門六祖惠能方能於 玄奘大師捨報之後站在正法先行弘布的基礎上,使禪宗登上佛教歷史舞台大放光彩,興盛一時。
值末法時期,如佛預言「邪師說法如恒河沙」,福薄智淺眾生於流傳的佛法難辨正邪真偽,只能自求多福。玄奘大師乘著夙願與宿慧而來續佛法脈,他以無礙辯才酬答諸方,如孟子所言:「予豈好辯哉?予不得已也。」大師論義造論並非是逞口舌之利博取名聲,他或令眾生的善根增長而起信,或為撥亂反正,確立大乘宗旨,或為開曉佛法大義,以釋群疑;總之,玄奘大師種種口說手寫之辨正,目的都為了弘揚正法,開導群迷,就如 玄奘大師在《成唯識論》卷3所言:「若不摧邪,難以顯正。」正因有唐朝 玄奘大師辯才無礙以顯正,筆揮如劍以摧邪,後世學人在菩提道上,才有了正確具體的方向可以依止前進!